陈家鼎
辛亥百年之际,在陈家鼎外甥女徐永明看来,其大舅陈家鼎与孙中山、黄兴、宋教仁等人之间更带有一种动人的革命情谊。陈家鼎毕生钦慕、拥戴和追随孙中山,自1905年加入同盟会起,就受命组建了长江一带同盟会分机关,以及北方机关、东北机关。1913年,他当选为第一届国会众议院议员,曾在国会上怒斥拥袁派。他曾帮助孙中山响应“北伐”,直到1925年,孙中山病逝他才退出政坛。
辛亥革命曾让一批志同道合的热血青年走到一起,他们曾一起出生入死、同心同德、相互信任,他们的同志情谊赋予这场革命更多动情色彩。人情暖意掩去了革命通常予人的宏大、理性、残酷的印象,更加亲近、随和、动人,令人难以忘怀。
行刺湖南抚台与黄兴“出生入死”
1900年,大舅陈家鼎与黄兴一同参加了清末维新派领袖唐才常的自立军起义,事败后潜返湖南家乡,而革命意志益坚。1902年,他与黄兴一同考取官费留学日本,黄兴入弘文书院,大舅则进了早稻田大学,攻读政治经济科,获法学士学位。几年间,大舅边干革命边留学,其间,他广交志士仁人,与黄兴、宋教仁尤为亲密,并曾与黄兴一起出生入死,交谊至深。
1903年,大舅和黄兴一同参加“拒俄义勇队”,协助黄兴创办游学编译社,出版《湖南编译》,宣传民主与科学。同年秋天,他与黄兴一起回湖南,做了一件在当时惊天动地的大事――行刺湖南抚台。记得小时候母亲曾对我们绘声绘色地讲过这个颇具传奇色彩的故事。母亲说,大舅他们谋刺抚台前先研究制定出计划,并且很认真地化了装。黄兴先生体形壮硕,微矮而胖,有两撇仁丹胡子,再戴上墨镜,西装、领带。装扮一番后,文明棍一拿,日本话呱呱叫,俨然一位日本领事。当时,他乘坐大轿,由两名革命党人扮成轿夫,抬起轿子径往抚台衙门。我的大舅身材较高,面目清癯,着长衫,戴上假辫子,瓜皮帽,手持大名片,扮作领事的跟班,走在最前面。他们都身藏炸弹,准备去谋刺。“后来事情败露了。”我母亲说,“恐怕是有叛徒告密。”当时抚台已经起疑了,但一时难分真假,如果不接待又怕得罪了洋领事,就预先作了埋伏,然后开中门迎接他们。狡猾的师爷满脸堆笑从旁窥视,正好让他瞧出破绽――原来扮轿夫的一位面色惨白,两腿哆嗦。只听得堂上大呼一声“拿人”,“轿夫”发现大事不好,忙放下轿子,勇掷炸弹,自己当场罹难,血肉横飞。硝烟弥漫中,大舅脱去长衫,仅穿单衣小褂翻墙逃走。黄兴也脱险而逃。当时黄兴去了广州,我大舅则在美国牧师帮助下,化装成牧师,乘船赴上海。
辛亥革命后,黄兴曾陪同我大舅返宁乡省亲,拜谒我外祖父悔叟公,当场黄兴书一联赞陈氏父子:“有子才如不拘马,知公原是后凋松。”一时传为美谈。黄兴又赠大舅对联云:“古人却向书中见,男子要为天下奇。”
与宋教仁志同道合赋联句诗表同感
从反清到倒袁运动,大舅的生死之交除了黄兴老大哥外,还有就是宋教仁。宋教仁比我大舅小几岁,1904年在黄兴家中成立华兴会时,宋教仁才21岁。宋钦佩我大舅的刚正与才华,敬呼我大舅为“大哥”;而我大舅也看重宋的组织才能,且又风雅能诗,呼他为“贤弟”。他们互相赏识,政见也往往一致,都赞成“立法”;他们又都爱诗,常互相唱和、联句。1913年1月19日,宋教仁和我大舅相约同游岳麓山,凭吊烈士墓。在墓前,他们曾作联句哭祭英灵:
《游麓山吊烈友墓与汉元联句》
十载有家归不得,
而今随尔入黄门。(陈汉元)
更无多泪流知己,
别有伤心哭国魂。(宋教仁)
死友已经垂竹帛,
生朋无份住桃源。(陈汉元)
元龙豪气今犹在,
百尺楼头一汉元。(宋教仁)
两人能够一气呵成这样的联句诗,自然是志同道合的缘由。两人都是忠于国事、献身革命、十载有家归不得的志士,那时又要匆匆离家北上赴京出席国会。他们已觉察到不祥的黑云压顶了,宋教仁在尾联将希望寄托在我刚直的大舅身上,将我大舅比作三国时智勇双全的陈登(字元龙)。
吊完烈友,二人又入京赴会,旋即分别。宋教仁南下讲演宣传,遵循中山先生“唤醒民众”的指示,结果在上海车站遇刺身亡。此事给我大舅震动极大,刺激极深。他哭宋教仁的诗,极为沉痛。
全诗如下:
青山有约悲今昔,
碧血同盟誓死生。
百尺楼台知己痛,
十年沧海故人情。
放歌渔父今何处?
衔石精禽事竟成。
此日鬯春堂下路,
不堪回首忆生平。
大舅长歌当哭,痛失故人。他为自己未能如陈元龙般智勇,未能阻止袁世凯的这个阴谋而满腔悲愤。痛悼知己之情,前路茫茫之感,跃然纸上。
毕生追随孙中山家中七位同盟会员
我大舅陈家鼎毕生钦慕、拥戴和追随孙中山,孙中山也十分器重和爱护我大舅,自1905年我大舅加入同盟会起,孙中山屡次委以重任,命他组建长江一带同盟会分机关,以及北方机关、东北机关。大舅屡败屡战,孙中山却依然屡加重托,信任有加。
1913年,大舅当选为第一届国会众议院议员。此时袁世凯的野心昭然若揭,大舅曾在国会上怒斥拥袁派,抄起铜砚台朝桌面猛然一击,声震屋宇,举座皆惊,后被称为“陈惊座”。袁世凯曾派亲信送五十万“炭敬”(烤火费,一种补贴)贿赂大舅,大舅一句“吾头可断,义不帝秦”作为回复,并“璧还其金”。10月,袁党组织数千便衣军警和流氓冒充“公民团”包围国会,胁迫议员选举袁世凯为正式大总统。大舅毫不畏惧,三次投票都在票上大书“孙文”二字。他在国会中成为团结国民党人和忠贞之士合力抗袁的中坚。
1913年11月4日,袁世凯下令解散国民党,撤销国民党籍议员资格,通缉孙中山、黄兴、陈家鼎等人,大舅再次被迫流亡日本。他一度生活非常艰难却甘之如饴,拥戴孙中山一如当年。孙中山与黄兴这个时期在重大决策上有分歧,大舅陈家鼎以持平之论调解于孙黄之间。
袁世凯死后,大舅重返北京国会,并任宪法起草委员。1917年张勋复辟,大舅与在沪议员一起通电响应孙中山的《讨逆宣言》,并应孙中山电召抱病赴广州参加国会非常会议,拥护孙中山为大元帅,组建护法军政府。后来护法军政府遭到滇桂系军阀胁迫,大舅又被推为国会非常会议代表,与各方接洽,力图缓解局势。而后孙中山被迫去职赴上海,大舅联合革命派议员通电拥孙,并写信请孙回广州主持军政府工作。当时广东督军莫荣新故意不发经费,国会议员纷纷离去,唯我大舅坚守广州,且令其弟妹参加大本营工作,竭力助孙渡过难关。
1922年孙中山誓师北伐,军阀陈炯明叛变,炮轰观音山,兵围总统府。大舅只身入陈部骁将洪兆麟兵营,责以大义。洪兆麟感到有愧,便令士兵缓进,使得孙中山能由间道登中山舰,安然脱险。陈炯明叛乱被平定后,大舅又奉孙中山之命返北京,联络原国会同人,准备响应北伐。然而1925年,孙中山病逝,大舅非常伤怀,此后退出了政坛。
大舅陈家鼎不但自己献身民主革命,还将弟弟妹妹们带上革命征途。我的二舅陈家鼐、二舅母唐家伟、大姨陈家英、大姨夫萧炳章、二姨陈家杰和母亲陈家庆,都相继成为同盟会会员。孙中山先生还亲赐大舅兄妹五人墨宝。我母亲得到的是“博爱”二字,上款为秀元女士属,落款孙文。此墨宝可惜毁于“文革”,今只存照片。孙中山与我舅舅他们的革命友谊,孙夫人宋庆龄是很清楚的。1981年,我为母亲陈家庆“平反”事宜曾上书时为中华人民共和国中央人民政府副主席的宋庆龄,陈述我母及其兄长曾追随孙中山先生的经历以及她所受到的不公正待遇。那时宋庆龄虽在病中,而且已经时隔大半世纪,但她老人家却还记得,并亲笔批示:此事属实,应予平反。承宋庆龄关怀,母亲迅速得以平反昭雪。
陈家鼎外甥女徐永明
陈家鼎是辛亥革命时期的风云人物,黄兴曾赠陈家鼎对联“古人却向书中见,男子要为天下奇”。只可惜如今知道此人者已经寥寥。
辛亥百年之际,在陈家鼎外甥女徐永明看来,其大舅陈家鼎与孙中山、黄兴、宋教仁等人之间更带有一种动人的革命情谊。陈家鼎毕生钦慕、拥戴和追随孙中山,自1905年加入同盟会起,就受命组建了长江一带同盟会分机关,以及北方机关、东北机关。1913年,他当选为第一届国会众议院议员,曾在国会上怒斥拥袁派。他曾帮助孙中山响应“北伐”,直到1925年,孙中山病逝他才退出政坛。
陈家鼎字汉元,湖南宁乡人,1876年生。陈家鼎自幼饱读诗书,1898年考取湖北武普通学堂(当时学堂按文武分),不久转入两湖书院,在那儿与黄兴缔交,从此走上革命道路。1905年在东京加入同盟会,1906年奉孙中山派遣,到上海、武汉等地建立革命组织。1906年3月,陈家鼎在上海首先创建同盟会机关,后又在武汉建同盟会湖北机关、湖南分会等,并创办《洞庭波》、《汉帜》杂志。因深得孙中山信任,后任中华革命党上海支部长,大元帅府参议。孙中山逝世后,他退出政坛,隐居西山,息养肺疾,整理著述。1928年1月因煤气中毒猝逝于北京。
(徐永明口述,肖婷整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