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袁鹰:明月清风怀赵朴初大师

2012/3/28 15:37:07 来源:民进市委 作者:袁鹰

  赵朴初大师龙年(2001年)5月21日仙逝后,人们都怀着沉甸甸的情思传诵他那有如佛家偈语的遗言。1996年10月他久病之后,就在病房中从容写下那八句:

  生固欣然,死亦无憾。花落还开,水流不断。我兮何有?谁欤安息?明月清风,不劳寻觅。

  这不是普通的遗言。短短八句,蕴涵着深邃的哲理和禅机,也闪烁着辩证唯物主义者对人生清醒的回顾,是朴初大师最后留给我们的精神瑰宝。朗朗明月,煦煦清风,哲人其萎,哀思无穷。

  一

  我虽然五十年前有幸见过朴老,但是熟识起来还是近三十年间的事。

  20世纪50年代到60年代前期,他是我们景仰服膺的一位博学多才而又谦逊平和的文化前辈,一位古典文学造诣精深的诗人、词曲家和书法家,对我们报纸副刊编辑来说,又是一位极受大家感佩的热心热情的作者和支持者。他常常主动寄来诗词新作,为报纸副刊增添光彩。有时候副刊不免要刊登一些应景稿件,大多是出题作文,限时交卷,对作者确实不够尊重。但是朴老都笑嘻嘻地满口答应,一挥而就,很少推辞。他的作品题材广泛,手法多样,技巧娴熟,风格清新。诗从古风乐府到五七言律诗绝句,词曲从长调、套曲、散曲到小令,十八般武艺件件精通,这正是最使编者和读者心折的。

  60年代初,他用曲的体裁写了不少国际题材的作品,使人耳目一新。如写美国在南越傀儡吴庭艳身亡的《鬼三台》,写击落U-2飞机、全歼美将武装特务的《雁儿落带过得胜令》,题漫画《美国商船出洋记》的套曲《不是路》,嬉怒笑骂,都成妙谛,曲牌的名字也都选得恰当贴切。1965年初,我忽然收到他寄来一组套曲《某公三哭》,刚刚诵读完,全办公室同志都不禁同声击掌叫好,大快人心。三段三个曲牌:《哭西尼》是《秃厮儿带过哭相思》,《哭东尼》是《哭皇天带过鸟夜啼》,《哭自己》是《哭途穷》,都用得涉笔成趣,让人会心一笑。《某公三哭》在《人民日报》刊登后,顿时传诵一时,脍炙人口,友朋相见,都谈《三哭》。那最后几句:“俺这里尚存一息,/心有灵犀。/同志们啊!/还望努力加餐,加餐努力。/指挥棒儿全靠你、你、你/耍到底,/没有我的我的主义。”读到此处,几乎人人拍案叫绝。

  三十多年过去,世事沧桑,风云变幻,整个地球都在大动荡、大变化、大调整的过程中,世界在和平、竞赛、发展中进入新世纪、新千年。国际形势、斗争策略也在不断变化。时过境迁,今天再回过来看三十多年前的作品,中老年人会产生无限感喟,青年人会一脸惶惑或者不屑一顾,但是历史就是这样走过来的。你怎么解读和评价它是你的自由,但是你并没有轻易嘲笑和否定它的权利。

  朴老1977年9月为《片石集》所作前言中,专门谈了“曲”这个诗歌品种的优点。认为它在文学史上兴起较晚,比较接近现代人的情感与语言,可以广泛汲取辞汇和表达方法;它可以刻画多个社会阶层的人情世态,逼真地摹拟各种人物的神气、口吻,因之可以更自由地使用一切足以取得预期效果的手法,而不受正统教条的束缚;例如尖刻、直露、俚俗、泼辣等等。在诗词中被视为瑕疵,引为禁忌,在曲中则不仅容许,反而认为是“出色当行”:它在句型上突破诗词的限制,句数字数都可以顺着旋律往复而自由伸缩增减,作者长说短说,多说少说,随意所向,按自己的方便行事等等。他认为“在传统各种诗体中,曲是最能容纳那种嬉怒笑骂、痛快淋漓、泼辣尖锐的风格的”。在他的笔下,这种来自民间又常常依附于戏剧和音乐的新诗体,达到挥洒自如、出神入化的境界。尤其是那些国际国内政治性讽刺题材,更是一针见血,入木三分。粉碎“四人帮”后写的《故宫惊梦》套曲,对江青这个阴谋家、野心家奸诈、贪婪、丑恶面目的揭露和刻画,抵得多少篇洋洋长文。很长时期受到冷落,甚至被认为难登大雅之堂的“曲”,到了20世纪六七十年代,有这位老诗人带头,南方和北方都有一些作者积极参与实践和开拓,遥相辉映,斐然成章,出现一个新的时代峰颠。赵朴初老人的功绩,在现代文学史上值得大书一笔,不可磨灭。

  二

  1972年暮春的一天,林林先生约我一起去看望从大风暴兴起后已睽别几年的朴初老人。那几年林老和我都住在北京北城安定门内一条名叫净土寺的巷里,他从“五七”干校回来治病,我也被宣布“解放”不久,做点处理读者来稿工作。造反派忙于自己的事,不大管我们,任我们当逍遥派,只是碰到什么新的“阶级斗争动向”,就要敲打敲打,点缀一下。朴老的处境比我们稍稍好些。他是宗教界名流,民主党派高层人士,受到周恩来总理细心呵护。造反好汉们不敢有所造次。他的寓所在人民大会堂西侧东绒线胡同内一个小巷里,“结庐在人境,而无车马喧”,倒也十分安宁清净。劫后重逢,千言万语不知从何说起,把晤之际,有喜有忧。喜的是彼此都幸存健在,未死未残;忧的是国事蜩螗,前途黯淡,许多故人生死不明。那天我们都说到共同熟识的夏衍同志,消息沉沉,不知人在何处。谈到这场“大革命”将来如何了局,也只能相对无言。林林说他检查身体以后可能还要去干校。朴老关心地问:“你身体吃得消吗?”林林只能以苦笑作答。

  我们问朴老近来可写点诗词,他苦笑说现在也只能写点小东西消遣消遣了。那时正是“九一三”事件林彪折戟沉沙工作以后,政治气氛发生一些变化,人们闷郁了好几年的心情稍稍有点好转。朴初老人接连写了不少诗词,有的是写中日文化界人士交往的,有的是借古讽今的,如《读李贺诗》、《读〈韩非子〉》、《读骆宾王集》、《读史杂诗》,也有直抒胸臆,讽喻时局的,如《反听曲》。不过这些诗歌词曲当时都不能公开同读者见面,只能藏之名山,在友好间私下传阅。他在那一时期忧时伤逝的诗篇,1972年1月写的《陈毅同志挽诗》可以作为代表:殊勋炳世间,直声满天下。刚肠忌鬼蜮,迅雷发叱咤。赖有尧日护,差免跖斧伐。众望方喁喁,何期大树拔。岂徒知己感,百年一席话。恸哭非为私,风雨黯华夏。真挚沉郁,爱憎分明,充分表达了对陈老总这位老领导、老市长、老朋友的深情厚谊。我从林林同志处见到传抄件,诵读再三,衷心如沸,即去信致意。朴老又写成一幅小立轴见赠,我装裱了悬在斗室中,朝夕相对。有的朋友看到以后,好心地劝我收藏起来,免得被心怀不善的人见了去打小报告,诬指末句“恸哭非为私,风雨黯华夏”为“诬蔑大好形势”。但所有读到此诗的人,都以为这两句正是充分表达了老诗人在风雨如晦的年代忧思不已的诗心。

  1974年夏天,我听林老说赵朴老近来多病,曾经住院治疗,就寄去一信问候。8月中,接到朴老复信:

  袁鹰同志:近自医院归,始获奉手示,承赐鲁迅杂文书信选续编,极所欣感。出院后殊忙乱,环境一变,骤不能适应,因而发病又较频繁。屡思奉访,辄未能如悉,先此复谢,附呈(阅二十五号文件后作)近作小诗二首聊博一粲,并请指正。林林同志已返京否?晤时请代致候。得间当图与两兄一晤。此致敬礼赵朴初八月十七日

  变色龙:当年捉到小爬虫,慷慨激昂攘臂起。高呼还有变色龙,说要追根追到底。三年露出龙尾巴,原来就是你自己。这首《变色龙》是刺斥陈伯达的。

  1967年,林江一伙的党羽“王关戚”(王力、关锋、戚本禹)被揭露,当时尚在台上的陈伯达责骂他们是“小爬虫”,慷慨激昂,攘臂高呼,说小爬虫后边还有变色龙,一定要追根追到底。不料才过了三年,“小爬虫”后边的“变色龙”就被揪了出来,不是别人,正是陈某本人。这是1970年夏天庐山会议上的事。几年以后,陈伯达的罪行印成“中央文件”下达,即信中所说的“二十五号文件”,朴老便写了此诗(1978年3月出版《片石集》时,题目改为《陈伯达罪行材料阅后口占》)。短短六句诗就揭示了这个两面派政治骗子的真面目。正如他在其后《反听曲》中所写:“君不见‘小小小小的老百姓’,却是大大大大的野心家。”,接到信后,我即同林老联袂去朴老寓所造访。乱世中清茶一盏,纵谈时局,怀念旧友,臧否新贵,痛斥权奸,无虑隔墙有耳,不怕小鬼敲门,也是乱世中一种难得的乐趣。二十多年前情景,至今历历在目,却已恍如隔世矣。

  三

  80年代初,中国诗坛出现一种新的短诗体:汉俳。写汉俳的朋友说到这种新诗体的兴起,众口一词,都推崇赵朴老是奠基人。至少,他是奠基人之一,同时还有钟敬文、林林等几位老诗人。

  1980年5月,日本俳人协会会长大野林火先生率领一个俳人代表团来中国访问。赵、林两位以中日友好协会副会长身份出面接待。花气袭人的暮春夜晚,在北海仿膳饭庄晚宴上,宾主谈诗论俳,十分欢惬。来自东瀛的朋友们介绍了日本十七音俳句的传统和特色,叙述俳句在日本民众中有广泛基础。他们的介绍,引起中国老诗人的兴趣,认为俳句同中国古典诗词有许多相近相通之处,它的起源同传到日本去的唐诗似乎也有血缘关系。朴老兴致盎然,仿照俳句五、七、五共十七音的句式,也用五、七、五三句共十七个字,写短诗两首为赠:

  绿阴今雨来,山花枝接海花开,和风起汉俳。幽谷发兰馨,上有黄鹂深树鸣,喜气迎俳人。

  “汉俳”一词,自此开端。笔者有幸在1981年春和1985年秋,先后两次随同林林先生应日本俳人协会邀请东渡,结识了许多日本俳友,实地接触俳句的普及盛况。从80年代中到现在的十多年间,日本方面几乎年年都有各种俳人团体来访,同中国汉俳作者交流、吟诵、出版俳句和汉俳合集,搞得很热闹。大约由于这种诗体短小精炼,自由生动,易学易写,没有太多约束,所以中国写汉俳的人也日渐增多,作者从七八十岁老翁到十几岁小学生都有。同日本朋友交谈时介绍汉俳历史,无不提到朴老。不同的日本朋友每次来北京,也几乎都要问候老先生起居,托我们代为致意。我1982年在《汉俳之旅》一文中,提到中日诗人北海之会和朴老那首汉俳,曾说过那就是汉俳的“关关睢鸠,在河之洲”,如同《诗经》的首篇。有的学者认为我国古代就有俳谐,见之于《北史》、《隋书》等史籍,因而认为日本俳句实是从中国传去,是“汉俳起日俳”。就中日两国文学交流的渊源而言,这一说法也有道理。但是中国古典文学中,毕竟没有出现“俳句”这种诗体。汉俳是受日本俳句的启发和影响而出现,也是事实。朴老对汉俳的倡导和推广,委实是不遗余力,不论是报刊约稿或是两国诗人俳友聚会交流,他总是欣然命笔,很快寄来新作。我曾在《人民日报》文学作品版编发一组《汉俳试作》,又代江苏《雨花》杂志编辑一组《鉴真之什》的汉俳,领衔的都是赵朴老。我求他为这两个专辑写题签,两三天后就得到他的手迹。朴老所作汉俳,文情并茂、典雅有致,宛如古典诗词小令,可以说是汉俳经典之作。我们一些写汉俳的朋友多次私下议论,若是成立一个汉俳学会或研究会的民间团体,众望所归,赵朴初老人毫无疑问应当担任名誉会长。可惜的是这个团体虽有不少热心人士奔走努力,但由于种种原因一直未能成立,名誉会长已经驾鹤西游,而且,最热心最积极的日本俳句短歌研究专家李芒兄,也在去年冬天猝然病逝,随朴老远行了。

  朴老逝世的当天晚上,我对着电视荧屏上熟悉的面容,泪眼模糊,即时口占汉俳一首送行:忍泪送俳宗,从今何处觅仙踪?明月共清风。

  四

  有一次在朴老寓所闲谈,说起夏衍同志,我说:“朴老,我第一次见到您,就是在上海夏公的办公室里。”他有点惊讶,眯起眼微笑:“是吗?我真的不记得了。”

  他当然不会记得。那大约还是1951年,我在上海《解放日报》工作,有一次为了一篇稿件去相距一箭之遥的上海市文管会主任夏衍同志办公室。他正同姚溱(时任上海市宣传部副部长,还兼着中苏友协或者“和大”上海分会什么职务)商量接待一个外国友好代表团的事,忘了是印度人还是日本人,他们两位念叨着一个个名字,似乎决不下由谁出面接待为妥。夏公最后拍一下桌子:“我想来想去,还是请和尚出来的好。”姚溱立即拍手说:“我也这么想。我打个电话找他怎么样?”夏公摆摆手:“不用了,我刚才已经打了电话,请他来一趟。”我不禁纳闷,接待外宾何以要请和尚出面?莫非来的客人是宗教界人士?我同他们两位虽然比较熟,但是领导人的工作也不便多问。此时只见办公室房门被推开,进来一位中年人,满脸红光,微露笑容,身上穿的干部服整洁熨贴,很像那时民主人士的装束。夏公一见就笑起来:“说曹操,曹操就到。”说着,向我介绍一下:“赵朴初,红色和尚。”

  他们要谈工作,我当然立即告退。赵朴初的名字我早听说过,抗战初期他在上海参加文化界救亡协会和上海慈联救济战区难民委员会,担任流浪儿童教养院副院长和少年村村长,热心慈善事业。抗日战争胜利后,在上海又参与发起成立中国民主促进会,为和平民主运动奔走。夏公说“红色和尚”,我理解是说他虽是佛教徒,却并非六根俱净、四大皆空的僧人,同一般的方丈住持们不同,而是拥护共产党,拥护社会主义的和平民主战士。

  1995年2月夏衍同志逝世后不久,文艺界的一些朋友着手编一本纪念文集,两三个月后稿件基本上就集中了。编集过程中,商量请谁写书名《忆夏公》三个字。我说:“最理想的是请赵朴初老人写。”有人说:“老人家一直住医院养病,不见客,能行吗?”我说:“我写封信试试看。”我没有说得很肯定,但心里有数,他们两位是多年老友,私交很深,朴老十之八九会答应。果然,信去后没有几天,就接到回音:

  袁鹰同志:久不晤聚,想起居安吉。奉大函,遵嘱题书签,附上,不知合用否。弟病住医院年余,曾与夏公病室为邻,斯人长往,良可伤痛。回忆公有名言:“愿听逆耳之言,不作违心之论。”固是夫子自道,若以此分论两人,在上者如果愿听逆耳之言,则可望在下者不作违心之论,所谓“违心”者,违反事实,违反民心,违反良心,可畏也。然否?请赐教正。顺颂夏安赵朴初六月十九日

  朴初老人引述夏公的两句箴言,在夏公晚年我曾不止一次听他本人说起,他也在文章写过。半生栗碌,世事沧桑,这两句话该是总结人生许多酸甜苦辣的经验教训,包涵了是非荣辱的丰富内容。记得夏公还不胜感慨地说过这样的意思:处在像他这样的工作岗位上,多听些逆耳之言还是可以做到。但要不作违心之论,不作违心之事,有时候就比较难。人在漩涡中,对上对下,身不由己,言不由衷,形势使然,也是无可奈何的事。在50年代连续的政治运动、思想批判中,他都说过违心的话,写过违心的文章。说到此处,老人每每面色凝重,声调低沉,仿佛眼前闪过许多人许多事。我静坐一旁,似乎能窥见他心底的一些起伏不已的波澜。

  朴初老人将这两句话的因果关系又作了点引申,也是多年阅历有感而发,有些“在上者”,很爱听暖洋洋、甜丝丝、悠扬悦耳的谀词颂语,就是不爱听直来直去的逆耳之言,“在下者”自然就会随时给你送上“违反事实、违反民心、违反良心”之论,你想什么要什么,他就立刻给你什么。“上有好者,下必甚焉”,是中国官场沿袭千百年根深蒂固的病毒。尽管有些英明的“在上者”三令五申,列入党纪国法,然而,总是诺诺之士多,谔谔之士少。那些敢于痛陈时弊、当面直言的人,十之八九,等着他们的是可以预料而且屡试不爽的下场。一味听“违反事实、违反民心、违反良心”的逆耳之言,结果如何呢?朴初老人语重心长地只说了三个字:“可畏也。”在慈眉善目、恬静面容深处,跳动不已的是一腔扶正祛邪、反腐翦恶的赤子情怀,是一副忧国忧民、救人济世的菩萨心肠。

  五

  1995年9月,中国共产党老一辈杰出的领导之一张闻天同志九十五岁诞辰之际,朴老从医院寄来一首纪念献词,嘱我转交报纸编辑部。

  建党兴邦立大勋,运筹抗日得斯民。力拔三山凭谠论,制胜,排除左右坎坷平。霁日不期风色变,昏乱!沉冤曾不改丹心,十载魔氛终净扫,天晓,神州齐听九皋鸣。

  《诗》云:“鹤鸣于九皋,声闻于天。”这首《定风波》诗,不过六十二个字,对那位一代伟人建党兴国的不朽功勋,那位马克思主义理论家的突出贡献,那位杰出的无产阶级革命家毕生坎坷、丹心不改的崇高品德,都作了高度的概括。言简意赅,字字千钧。下阕开始的三句,写尽了闻天同志晚年遭受的种种不平以至摧残迫害。“昏乱”二字用得很重,却准确地点明了那一二十年的历史真实。朴老对这位伟大人物崇敬、景仰的赤诚,跃然纸上。对老一辈革命领袖毛泽东、周恩来、朱德、陈毅等同志,朴老先后都写过颂诗和挽诗,写周恩来总理的就有五六首。纸短情长,他对那几位伟人的真挚感情,远远不是一首诗词表达得尽的。

  朴初老人晚年常在病中,最后几年,几乎长住北京医院。虽然听说他以病房作书房,堆满书籍,放好纸墨笔砚,但我未敢常去打扰。我素来以为,对尊敬的老人最好的爱护就是少去打扰。隔一段时期,去电话向邦织夫人或者秘书询问近况,知道安好,就感到宽慰。因而,上面这封纪念张闻天同志的词和附信,就是我所保存的朴老最后手迹了。展读遗篇,摩挲手泽,临风怀想,能不怆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