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农场每天早上要学《语录》,由红哨兵组长掌握,由于前一段时间《语录》学得多了,我们的这位组长心血来潮,一天早上他领我们读毛主席诗词《七律・冬云》,读到“梅花欢喜漫天雪,冻死苍蝇未足奇”中“漫天雪”时,他老人家读成“漫天雷”,大家一起跟着读“梅花欢喜满天雷,冻死苍蝇未足奇”。我惊愕,想笑又不能笑,篡改毛主席诗词是要定现行反革命罪的,我看看周围人全然不知,于是我又正襟危坐,读第二遍时我和大家一样读“……梅花欢喜漫天雷,冻死苍蝇未足奇。”
我时不时地翻阅我带来的书,一天我在看《中国历代诗歌选》中《高高山上一棵槐》,“高高山上一棵槐,我在槐边望郎来。娘问女儿看什么?我看槐花几时开。”我一边看,一边笑,嘴里喃喃有词,被诗中的意境所陶醉。不知被哪个眼尖的看见了,又不知被哪个嘴碎的说出去了,“某某某在看黄色书,他带了一被头箱黄色书”,这一切我都被蒙在鼓里。
几天后的一个伸手不见五指的晚上,两个造反派的战士来找我谈话:“你带了什么书到农场来?”我如实告知。“你把被头箱打开给我们看看?”在他那无可置疑的口吻下,我乖乖地打开被头箱,呈现在他们面前的是唐诗、宋词、数学、文学读物……还有《毛选》、《语录》。“没有黄色书籍。”我嗫嚅着。那人迅速从书堆里拿出《历代诗歌选》翻到《高高山上一棵槐》。“你看看吧,这不是黄色的吗?”语音开始向高八度进军。“没有什么呀。”我不知怎么辩解。“还没有什么呢?‘我在槐边望郎来’不黄色吗?我们青年人,应该在伟大领袖、伟大导师、伟大统帅、伟大舵手的指引下不断革命,做无产阶级事业的接班人。这诗是封资修的东西,教唆青年谈情说爱,不黄色吗?”他的声音已经完全是高八度了。“还有更黄色的吗?”,他问道。我不知如何回答。另一位没有出声的造反派同志朝门外招了一下手,进了两个人后他终于开口了:“我们把书拿走,看看有没有黄色的东西。没有会还给你的。拿走吧!”于是他们四人把我的书拿走了,最后在我的被头箱里只剩下《毛选》和《语录》静静地躺着。
此后的1000多天中我看不到“黄色”的书籍,一心扑在红色的海洋里学《毛选》举《毛主席语录》,事情有时也很滑稽,我居然是农场系统学习毛主席著作的标兵(那是贫下中农首肯的)。
在这“梅花欢喜漫天雷”的地方,我和许多无奈的人一样,过着“谈笑无鸿儒,往来有白丁”的生活。
直至进入大学读书,我才重新看到“黄色”的书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