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34年5月,我出生于上海老城厢董家渡。在1937年8月13日(我刚三周岁)至1945年6月4日,我家因日寇遭受三次劫难。
第一次,我们在董家渡的民房与邻屋成片毁于侵略日军狂轰滥炸战火。
第二次,父亲自营运输卡车,被当时国民政府征用,为抗日前线十九路军,运送军用物资及抢救伤员。一次接受抗日运输任务,在驶往前线,车辆经杨行、月浦途中,整个车队遭侵华日军飞机低空盘旋机枪扫射追杀,赖以养家活口生存的我家生产资料,被击爆炸焚毁,父亲逃下地沟虽捡回一条生命,但全家生活陷入困境,几乎倾家荡产。
第三次是1945年6月4日上午,日本战斗机堕毁于上海辣斐德路停云里(复兴中路160弄)40号民居阳台。由于飞机汽油箱爆炸焚毁,一条东西向弄堂靠北39―47号、靠南56―61号计14幢石库门民宅焚烧殆尽,使61名在家居民倾刻惨遭丧生,被焚伤者无数,我家和姑母住该弄41号,当日在家中两个表姐、一个表弟丧于非命,一个表妹站在门口弄内,被日军燃烧飞机渍溅出汽油泼身,人像火球一般逃出,她脸部至全身皮肤被烧成一块块数不清大小不一鸡皮疙瘩伤疤,造成周身伤痕累累。倾间,我们两家成为无家可归的难民,被当时上海吉安路“法藏寺”主持以慈悲为怀,收容在寺底层西侧朝东客堂,睡在铺着棉被的地上,每天靠施粥淡馒头酱菜度日。
事后,在媒体压力下,伪当局假仁假义,对这次空难丧亡者,一条命赔一石(老秤折算约60公斤),但是赔的是几乎粒粒发青霉烂的�i米。我妻、母及胞妹,由上海避难回浙江宁波西乡段塘李家桥。那里侵华日军围剿新四军,实施细菌战,施放霍乱病菌,使全村平民上吐下泻不止,几乎全部致命。日本人还将尸体抛在村河里腐烂,让细菌随河水流动广泛扩散传播,可见恶毒手段一斑。这段日军侵华史实,给我家带来的苦难,我一直铭记心底。
回望1949年上海解放不久,我刚15周岁求学于上海震旦大学附中,是校口琴队成员。一天,校学生会金铎同学来家动员,征得我父母同意,将我们口琴队成员组织起来,学习、练习演奏解放区传来的革命歌曲。后在1949年7月6日下午1点,大家穿着整齐长袖白衬衫,戴上蓝底银白相间横斜条领带,蓝卡其长裤,白色低帮跑鞋校服,至学校集中,跟随拉着大红布横幅、上书“纪念七七庆祝解放上海市军民抗日纪念大游行”等字样的震旦大学游行队伍,出重庆南路校门,浩浩荡荡参加全市人民抗日纪念大游行。游行队伍至复兴中路右拐,冒着阴霾细雨朝东方向,气势磅礴直行。一路上,我们口琴队昂首阔步吹奏着《大刀向鬼子头上砍去》、《解放军进行曲》、《团结就是力量》、《你是灯塔》、《解放区的天是明朗的天》等乐曲,受到道路左右两侧民众热烈拍手欢迎。沿途多处设有“茶水站”,一些热心群众纷纷送上热气腾腾红糖姜茶,为淋了一天雨的游行者解寒。到达“宣传鼓动站”时,在主持人带领下,大家一起互动,高呼口号“打倒日本军国主义”,歌唱《团结就是力量》、《大刀向鬼子头上砍去》,引来围观人群一片欢呼声。游行队伍行进中,不时有等候在南、北横马路支线道上各团体的游行队伍加入,前后连接,队伍越来越长,因此走走停停,经复兴东路至南外滩由延安东路折返进入“跑马厅”(现人民广场)通过大会主席台,已过深夜。游行队伍出“跑马厅”结束,已临近拂晓。整个游行过程前后近18个小时,大家米粒未食,身上衣服被细雨淋得湿漉漉,湿了干,干了又湿,但人们混身是劲,热血沸腾。
日本军国主义侵略中华,我们这一辈人劫后余生,有血海深仇,苦难家史。上海刚解放仅40天,全市能举行如此规模浩大的抗日纪念大游行,便是明证。
(作者系民革徐汇区委党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