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湖帆《�h�m日记》1937年9月19日条记载:“今日中秋,月色甚佳。海上各食店不做月饼而改制光饼,可记也。”(见《吴湖帆文稿》第119页)吴湖帆日记中所谓值得记下的“光饼”,是一种什么样的饼?为何中秋节要在市上普遍用以代替月饼?为此,笔者查阅了当年的上海《申报》。
据悉,“光饼”是源于戚继光抗倭时的一种面饼。据福州府志记载:明嘉靖年间,抗倭英雄戚继光率军入闽追歼倭寇,连日阴雨,军中不能开伙,戚继光便下令烤制一种最简单的圆形小饼,中有小洞,用麻绳串起挂在将士身上充当干粮。消息传开后,沿海各地的百姓争相为军队做光饼。后人感念戚公,便把这种小饼叫作“继光饼”,也称“光饼”。
1937年的中秋节,上海淞沪抗战正进入最为艰难的时刻,宝山的刘行、罗店已为日寇突破,第一军胡宗南,第十八军罗卓英部队损失惨重,罗店、杨行、刘行一带遗尸遍野;闸北、江湾连夜炮战,同时敌寇还从江上袭击浦东。中秋的前夜,我国空军奋起还击,猛袭敌人阵地汇山码头、大阪码头附近,还投弹轰炸黄浦江上的日本战舰。然而翌日日军飞机三十余架叠番空袭南京明故宫机场。
1937年中秋的前一天,是9月18日,恰逢“九一八”事变六周年。由于自“一・二八”淞沪停战协定以来,推行“攘外必先安内”的方针,使得政府一直采取忍辱负重的态度,避免刺激日本。此次纪念“九一八”六周年,适在淞沪抗战爆发的背景中,上海各界民众感时触景,表现出极大的悲壮与热烈。为表示抗战的决心,是日上海一律悬半旗并实行素食。广大市民除了踊跃捐款酬劳前线战士外,正午还举行全市市民集会。据《申报》记载,那天的集会由国民党市党部童行白为总指挥,林美衍、胡星耀以及姜豪为各路召集人。集会在庄严肃穆的气氛中举行国民宣誓礼,宣誓效忠国家,抗战到底!正午宣誓的同时,上海童子军战时服务团组织人员在各路段,分头指挥所有交通车辆停驶致礼。这天,上海各界市民为迎中秋,还竞相购置“光饼”,以代替月饼,送前方抗战将士。即使馈赠亲友,亦赠“光饼”以示全民充满同仇敌忾的精神。可见当时国民之道德力和自发自动的纪律,以及社会的组织力。
由于当年“光饼”助戚家军平倭有功,上海淞沪抗战期间,民众自发制作“光饼”以为象征,祈愿我军将士能勇如戚继光,将倭寇一举赶下海。除了光饼送前方,当天上海市各界抗敌后援会还发表通电:“现我国全面抗战业已开始,凡我民众自应把握精神上之胜利,非战至敌人俯首屈膝,还我失地之时,则吾人之抗战决心,绝不轻易动摇。人人认定目标,齐一心志,整齐步伐,为此精神国防之战士,则无坚不摧,无敌不克,最后胜利,必属于我。”
《申报》上提到的姜豪,即我上海民革前辈,上世纪八十年代任文史馆支部主委。记得九十年代,我在民革但任文史馆支部联络员时,曾听老人说及这一段历史(但他并没有提及关于“光饼”的细节)。姜老说:“七七事变”时,他正在庐山暑期训练团受训。到了八月,局势日益紧张,在庐山训练团的军、师长不断调回防地,每天训练团都举行欢送会,大有“此地别燕丹,壮士发冲冠”的气势。未几,“八一三”淞沪抗战爆发,姜豪从庐山回上海,当即投入已成立的上海市各界抗敌后援会,并担任民运组召集人、组织委员会主任及战时服务团团长等职。
记得蒋百里曾经说过,“一个民族的生存不应被剥夺,否则那一民族为求生存,自然会结成一个生活与战斗一致的总体来争生存!”就像姜豪前辈曾告诉我:“‘八一三’淞沪抗战,全上海的民众都自动投入抵御外侮的运动中,当时没有一个中国人愿意容忍外来的侵略。民气之高,士气之旺,前所未见!”诚所谓忍看国土供蚕食,不杀倭奴誓不还;地无分南北,人不分老幼,抗战是全民族抵御外侮的战争。
当年的“光饼”,在今天看来并不起眼,也谈不上什么美味,但就是这平淡无奇,质朴无华的小小面饼,却折射出中华民族数百年来一脉相承的“精神国防”力量。这就是吴湖帆日记中“可记也”背后的重要内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