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这一代,和读书没什么缘分。我进校门的第二年,“文化大革命”开始了。记得小学二年级刚开学,我和同学们拿着大一号的《毛泽东语录》走上街头。接着当红小兵头头、红卫兵头头,写大字报、开会,忙的不亦乐乎。到了1976年春,人家想方设法回城,我却义无反顾地去农村,在江西南丰一个叫做直源的小山村插队两年。1977年恢复高考,我因读书太少没敢去,在工厂干了多年。
1985年上海各民主党派市委机关公开招聘干部,我参加了。在选择哪个党派时,我一眼看到了李公朴、闻一多的名字,于是踏进了民盟市委机关的大门。我进机关时,恰逢上海民盟组织成立四十周年。我被安排从一堆发黄的《上海盟讯》中摘录上海民盟大事记。这个工作很枯燥,好在我对历史有兴趣。编完大事记,看到我摘录的内容被编进由大名鼎鼎的苏步青题写的《纪念上海民盟四十周年》,我有一种成就感。很快,我又被安排在民盟文史资料委员会担任秘书。刚接手时,文史资料委员会主任是中国新闻界泰斗,《文汇报》创始人徐铸成先生。铸老家住江宁路,距民盟市委很近,我去过多次。用今天的标准看,装修很一般,墙上的字画我大多忘记了,只有洪荒画的戴贝雷帽的铸老形象留存至今。记得他指点文字,一数中国新闻界名流,对所谓“大家”不以为然。听着他的妙语,我眼前出现了他为《上海民盟》撰写的文章,尤其是回忆上海民盟创始人,著名马克思主义经济学家沈志远时感情充沛,满纸生辉。不久,民盟文史资料委员会换届了,主任是被夏衍誉为抗战时期三位著名左翼战地记者,与范长江齐名的陆诒。初识陆公,前额突出,面色红润,活脱脱一个画中寿翁。上任伊始,他一个电话把我叫进了家门。在楚图南亲笔撰写的条幅下,陆公一脸慈祥,交代完工作,和我们拉起了家常。末了,他认真地说:“你还年轻,我这个老记者送你‘四个勤’:脚勤、手勤、笔勤、脑勤。”怀着对陆公的敬意,我开始了“四勤”。
那些年,我读了《全国文史资料选辑》、《上海文史资料选辑》、《中国民主同盟历史文献》、《毛泽东年谱》、《周恩来年谱》、《沈钧儒年谱》、《七君子传》、《黄炎培》、《中国民主党派史》、《中国民主同盟简史》等书籍,写了大量读书笔记。走访了苏步青、谈家桢、谷超豪、赵超构、冯亦代、王亚夫、薛耕新、笪移今、寿进文、陈仁炳、冯英子、徐中玉等十几人,电话采访了李正文、罗涵先、慕尚思、周小燕等,连来沪出席会议的民盟中央领导叶笃义、李文宜也没有放过,收集了大量史料,撰写了不少文章。渐渐地我发现自己有了变化,由“看热闹”转为“看门道”。比如那个叶永烈,他把满脑袋西方宪政的罗隆基写成了“党外布尔什维克”。还有谢泳,他编写了一本有关罗隆基的书,封面上的人竟成了原上海虹桥疗养院院长丁惠康。有个九三学社的创始人,在他的回忆录中信誓旦旦地说,他是民盟创立时期联络部的副部长。更有人石破天惊地宣布:当今中国有九个民主党派。于是,我的文章有考证,有观点,得到了一些专家的肯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