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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海的“腔调”

2017/7/3 14:09:59 来源:民盟市委

  方言是极有意思的。所谓“南腔北调”,因乡土地缘之异,难免会你说你的话,我弹我的琴,沟通中既有机趣,也有机锋。1930年代,上海有一署名“美子”之人在《作家素描》中开涮鲁迅:“鲁迅很喜欢演说,只是有些口吃,而且是‘南腔北调’。”如用上海话来回应,美子这个人实在是“没腔调”。然而鲁迅自嘲道:“我不会说绵软的苏白,不会打响亮的京调,不入调,不入流,实在是南腔北调。”以至他索性将一本杂文集命名为《南腔北调集》。今天的我们当然知道,绍兴人鲁迅,早不独是上海的、更是中国乃至世界的鲁迅。这实实要感谢上海是个南腔北调的城市。因为语言的大海里,游弋、碰撞、共生的是文化品类的勃勃生态。

  自1843年开埠后,原是大陆一隅的“上海城”变身为面朝大洋的“上海滩”。因华洋共居而声色斑斓,因五方杂处而腔调琳琅,新式剧院接踵而开,中外剧种应时而兴,文艺气象遂成磅礴大观。现今都市青年喜爱的话剧,虽自海外舶来,又以普通话或北京话为主要演出语言,须知上海才是其正宗的发祥地。1907年,中国留日学生社团“春柳社”在东京、上海社团“春阳社”在沪先后演出《黑奴吁天录》,是年被学术界视作中国话剧的诞生年。

  世界上最伟大的话剧作家是莎士比亚,而中国当代最杰出的莎剧表演艺术家,便是享有“莎剧王子”盛誉的焦晃。无论是主演话剧《安东尼与克莉奥佩特拉》《秦王李世民》《一个黑人中士之死》,还是塑造电视剧中的康熙、乾隆、汉景帝等帝王形象,他都以严谨的创作态度、细致的心理刻画、准确的语言节奏和鲜明的形体动作,呈现出立体精深、追魂夺魄的表演魅力。这种极具个性、睹之难忘的风神气度,不仅释放自焦晃身上学养丰厚的“书卷气”,也焕发出沉潜优雅的“高贵气”,为话剧艺术的应有品格树立了典范。

  上海还有一批“老戏骨”演员,在话剧、儿童剧、广播剧、影视剧等领域各显神通、有口皆碑。在表演特色上,像许承先亦正亦邪,深入骨髓;魏宗万丑角不俗,耐人寻味;夏志卿英武俊朗,激情饱满;郑毓芝端庄大气,质朴真诚;朱茵秀外慧中,刚柔并济;蔡金萍老少兼演,才艺精通。他们各擅胜场,拓宽着海派话剧的天际线。

  如果说,话剧这种“洋范儿”的艺术能在上海开花结果,是与历史上的欧风美雨天人相宜,那么老祖宗的“国粹”京剧也能与上海水土相服吗?答案不仅是肯定的,而且还要斩钉截铁地说,当年如若未登陆上海,京剧就有可能只是北京的地方戏,而不可能发展成全国最大的剧种,甚至难以蝶变为世界公认之中国民族艺术的象征。京剧于1840年(清道光二十年)前后形成于北京,然而自1790年(乾隆五十五年)“徽班进京”五十年来,这个融合了徽戏、汉调、秦腔、昆曲、京腔等多种腔调的剧种,尚未获得定名。直到它进入了中国最大的“码头”上海。时在1876年(光绪二年),上海报业“航母”《申报》首次将其命名为“京剧”。现代京剧史上的两位表演大师,以梅兰芳(“梅派”)为代表的“京派京剧”和以周信芳(“麒派”)为代表的“海派京剧”,均在上海唱红而鼎盛。梅兰芳于1930年代的访美、访苏演出,将京剧艺术传播到了世界,这两次的启程码头,也都是在上海。应该看到,正是得益于近现代上海在交通便捷、传媒发达、演出繁荣、文化交汇上的优势,传统的京剧方获得了新貌、新质和新兴。一个真正有力量的文化大码头,正是容纳与创新赋予了其“命名”的“话语权”。

  1980年代以来,海派京剧仍以这种领风天下的底气和锐气,掀起了京剧发展的新浪潮,涌现出一批舞台名家。首位“梅花大奖”得主的花脸尚长荣与当今“麒派”掌门人的老生陈少云自不待言,中生代的武生奚中路也是上海京剧界的梁柱。奚中路功底硬实,身手矫健,集“勇、猛、冲、稳”于一体,被誉为当今“菊坛第一大武生”。而气场磁实的老旦胡璇、唱做洒脱的武生傅希如,也都是不可多得的后起之秀。

  昆剧,乃元末明初发源于江苏昆山,历经600余年,被称作“百戏之祖”。明清繁盛之时,从缙绅士子到贩夫走卒,无不竞歌昆曲。随着地方戏及京剧的兴起,昆剧日趋衰落。于20世纪上半叶的命运多舛中保留昆剧火种的是上海,于八十年代成就“第一流昆团”的是上海昆剧团。昆剧虽为京剧之师,然得“两门抱”者凤毛麟角。冰雪聪明如言慧珠,就有这样的温柔不废刚烈。在那个乾旦长期专胜的年代,言慧珠却是众望所归的“坤伶皇后”。她可以是马背上的扈三娘(京剧《扈家庄》),可以是闺阁里的杜丽娘(昆剧《牡丹亭》),可以是江湖中的阿庆嫂(京剧《沙家浜》),唯独始终不可低下的是她高贵的头。言慧珠身材高挑,顾盼神飞,戏里戏外,一见忘俗。正如作家章诒和所叹,她“是个谁瞧上一眼,就能记住一辈子的女人”。

  不仅是京剧、昆剧,上海之于很多地方戏的生命蝉蜕,也是一个点石成金的“魔都”,它们从民间小调到完整搬演,从山野乡郊到城市中心,从街头巷尾到茶楼剧场,从无名的草根俗唱到剧种的“姓名”确立,从曾经的万人争看到今日的面临振兴。四百年的评弹,两百年的沪剧,一百年的越剧、滑稽戏,苏州话、嵊州话、上海话、西洋话,听不尽的锣鼓管弦,看不尽的万千风流。

  早在明清两朝,评弹这门说唱艺术就已流行于苏州地区。吴侬软语里荡漾着江南乡愁,悲喜交加中诉说着家国情怀,评弹是以倾倒城乡各界人士之心。上海开埠后,移民人口日益增多,尤以江浙人氏为多,评弹由是进入上海,并落地生根。自20世纪初起,评弹活动的中心便从苏州转移到上海,再从上海辐射至长江三角洲,甚而远达北京、天津、武汉等地。

  对海派评弹影响最大的表演艺术家是蒋月泉。他参与整理的传统长篇《玉蜻蜓》《白蛇传》及其演出的开篇《杜十娘》《战长沙》、中篇《林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