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父亲陆诒,是著名的新闻工作者。他是民盟早期的盟员。曾在在周恩来的领导和指导下,在抗战时期和解放战争时期,开展爱国统一战线和党的新闻战线方面工作。
我今天要讲的是发生在1946年我父亲与周恩来之间的两个小故事。
1946年4月至10月期间,我父亲在上海《联合晚报》当记者,有幸经常到周公馆(有时也到南京梅园新村中共代表团)采访新闻,多次受到周恩来同志的亲切指导。他对我们当时所办的《联合晚报》既有表扬又有批评。表扬我们几个月来白手起家,艰苦奋斗,工作有成绩。批评我们政治色彩太红,有时会脱离群众。他要我们注意团结广大群众,在各个方面开展统一战线工作,充分运用民间报纸有利的条件,讲出人民要讲的话,报导人民要知道的事实,以全心全意为人民服务的精神,去获得千百万读者的同情与爱护,争取能长期战斗下去。
1946年4月12日陶行知先生从重庆回上海
我父亲是爱国教育家陶行知先生的好朋友,是陶先生创办的育才学校的兼职教师和《职业教育社》的社员。听说陶先生回到上海,我父亲就在4月19日,带着他们创办的《联合晚报》的创刊号,到陶先生暂住所重庆南路53号,友人许德臣先生的家里拜访,向陶先生征求对《联合晚报》的指导意见,并向他征稿。陶先生当场就给作了一首诗歌,对这张报纸的创办祝贺。4月20日,《联合晚报》就把陶先生的这首诗歌刊登出来了。
1946年6月23目上午,由上海人民团体联合会发起并组织10万群众欢送人民代表马叙伦等赴南京请愿同时举行示威游行,这是抗战胜利之后上海一次规模最大的示威游行,使国民党反动派为之战栗不安。我父亲亲见到身着白色衬衫的陶行知先生,精神抖擞地登上讲台,代表群众公意发出正义的吼声:
“八天的和平太短了!,我们要永久的和平!假装的民主太丑了,我们需要真正的民主!我们要用人民的方量,制止内战,争取永久的和平!我们要用人民的力量,反对独裁,争取真正的民主!”
那天会后,陶先生始终跟着群众队伍游行,直到抵达复兴公园游行宣布结束。那次代表团到南京请愿,发生了“下关血案”。7月12日,李公朴先生在昆明被暗杀,接着,闻一多教授15日又在昆明被国民党特务暗杀。在上海,传出了反动派要逮捕民主人士的黑名单。据内部消息,陶行知先生也上了黑名单。陶先生不得不转移至他朋友家里居住。
从爱棠新村传来噩耗沈钧儒父子赶往抢救
7月25日上午9时,我父亲到愚园路愚园新村去访问沈钧儒先生,忽闻电话:“陶先生在友人任宗德家中,突患中风倒地。”这简直是晴天霹雳,使沈老和我父亲异常震惊。沈老急忙吩咐家人叫出租汽车,一面叫他的大儿子沈谦医师赶快准备好药箱。老先生又伸出一只手,拉住我父亲说:“我们赶快去看看!”外面下着细雨,他们三个人坐上汽车向爱棠路(今余庆路)疾驶。在车上无心谈话,但心却跳得特别厉害。一到爱棠路爱棠新村13号,即直奔三楼,见室内无人,再推门进入卫生间,果见陶先生倒在地上,眼睛还半闭着,可是已喊他不应,问他不答了。沈医师先翻看他的眼白)查看陶先生的瞳孔,再按他的脉搏,听他的心脏跳动。大家寂然无声,用期待的目光紧盯着沈医师的脸部表情。
沈老着急了,问:“能不能立即送医院急救?”沈医师摇摇头,向大家解释:“陶先生患的是脑溢血症,动不得,也不能打针。”他叫大家先把陶先生抬进卧室,然后用冰过的毛巾,放在陶先生头部。陶先生依然沉睡。环视室中,陶先生那套蓝布学生装还挂在衣架上,他的一副黑框眼镜仍安放在一本书上,一枝钢笔静静地等待陶先生再提起它来战斗。
沈老忍住眼泪,叫我父亲到二楼去打电话,通知有关朋友和家属。不久,田汉、司徒慧敏和台湾同胞李佛光医师匆匆赶来。李医师的诊断与沈谦医师是一致的,也认为不能送医院。
陶先生不幸辞世周恩来握手诀别
我父亲连忙打电话给马斯南路周公馆,把这个不幸的消息告诉周恩来同志。上午10时半,周恩来、邓颖超夫妇迅速赶到。恩来同志紧锁双眉,快步走到陶先生身边,俯身拉着他那还不十分僵硬的手对他说:“陶先生,放心去吧!你已经对得起民族,对得起人民。你的未了的事,会由朋友们、由你的后继者坚持下去,发展下去的。你放心吧。我立时就要到南京去了,我们要争取全面的、持久的和平和实现民主来告慰你的。朋友们都得学习你的精神,尽瘁于民主事业直到最后一息的。陶先生,你放心去吧!”
周恩来同志向陶先生诀别的话讲得真诚而哀切,他还特别抓住田汉的手久久不放,并对他说:“你们都得保重啊!文化界的朋友们无论如何再牺牲不得了!你平时欢喜喝酒,也别再那么喝了。”
11时30分,沈医师再去为陶先生按脉,突然告诉大家:“此刻脉搏有点趋向正常,还有一线希望。”我们的精神为之一振,得到片刻的安慰,想不到紧接着的竟是一个永恒的悲痛。当天12时30分,陶先生患脑溢血不幸逝世,终年55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