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34年5月,我出生于上海老城厢董家渡一处“三合一”民宅,我家与外公、舅父家同住。在1937年8月13日,我刚三周岁时,我们居住的民房与邻屋成片毁于侵略日军的狂轰滥炸。为避难我家迁往市区英租界福煦路“念吾新�”1号沿马路过街楼,我父亲师兄胡大元家,外公、舅父家则无奈住入“徐家汇天主堂难民收容所”。没几天,父亲自营的运输卡车,被当时国民政府征用,为抗日前线运送军用物资及抢救伤员。一次,父亲接受抗日运输任务驶往前线,车辆经杨行、月浦途中,整个车队遭侵华日军飞机低空盘旋机枪扫射追杀,赖以养家活口生存的我家生产资料被击中焚毁,父亲逃下地沟,虽捡回一条命,但全家生活陷入困境,几乎倾家荡产。
1940年炎夏,父母亲对我说:“你已七岁了(实六周岁),已该上学读书了,现家里付不起你读书学费,给舅父谈好了,送你到舅父家附近‘天主教若瑟院’去读书,因来回路远,你就住在舅父家,和几个表哥一起读书、玩,好吗?”隔天,父亲一手拿着一个为我准备清洗更换衣服小包袱,一手搀着我的手,去舅父家,到达时见前后两条筒子形草棚棚,四周无墙,用一条条木板自下而上,一块块斜叠钉成四壁(后知道是便于排水)。每条筒子近百米长,宽约六米。入内,只见每条筒子南北一分二,中间留一条长近百米天井走道,舅父家分得住后面靠北一筒的北面,因都是烂泥地,大家便搭建离地0.5米的木柱子框架,在上面钉木铺板,建成一个个5平方米左右的坑床,每户人家起居饮食生活全在坑上。户间无遮蔽,全部敞开。那时舅父家已有五口人,连我六个人就挤在一个炕上,仅靠北面一扇木板窗采光。开窗用一根木棒向外推后,再向上支撑作开窗工具,我们做功课则双脚盘坐伏在这扇窗下。这是我第一次住难民收容所,彼时情景至今不能忘怀。上世纪80年代,改革开放后经徐汇区政府投资,该地块全部改造成漕溪北路523弄多层公房,后随着城市发展又动迁新建为百脑汇商场。
第二次住难民收容所是在1945年。记得6月4日上午,日本战斗机堕毁于上海辣斐德路停云里(今复兴中路160弄)40号晒台。由于飞机汽油箱爆炸焚毁,一条东西向弄堂朝北39-47号、朝南56-61号计14幢石库门民宅焚烧陷尽,61名在家居民倾刻惨遭丧生,被焚伤者无数,我家和姑母住该弄41号,当日在家中二个表姐、一个表弟丧于非命,一个表妹站在门口弄内,被日军燃烧飞机喷溅出汽油泼身,人像火球一般逃出,她脸部至全身皮肤被烧成一块块数不清大小不一鸡皮疙瘩伤疤,造成周身伤痕累累。倾间,我们两家成为无家可归的难民,被当时上海吉安路“法藏寺”主持以慈悲为怀,收容在寺底层西侧朝东客堂,靠铺着棉被的地上起居生活学习,每天以慈善事业捐献施粥淡馒头酱菜度日。
今年是全民族抗战爆发80周年,也是“八一三”淞沪抗战80周年。回望那段艰难岁月,我辈劫后余生,我们对战争所带来的灾难有着刻骨铭心的记忆,因此格外珍惜今日的幸福生活。痛定思痛,唯有铭记历史,才能自立自强;唯有珍惜和平,才能大步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