统战故事 > 正文

逃难琐记

2017/12/27 17:09:26 来源:民革市委 作者:杨小佛

  今年是“八一三”淞沪抗战80周年纪念。我在“八一三”爆发前后的一段由华界到租界的逃难经历,至今仍历历在目。

  1934年秋,我家从法租界霞飞路霞飞坊(今天淮海中路淮海坊)5号迁居到华界市中心区市光路92号。这是一幢花园洋房,是母亲奔小康的内容之一;另一为配套的8缸90马力福特轿车一辆。我们在这里住了两年多,到租界吃饭、访友,往返需花90分钟。

  1937年夏季,我高中毕业,全力以赴考大学,已报考了北京的燕京大学和河南焦作工学院。母亲和弟弟则去青岛避暑。我与一女佣留在家里,常请同学数人轮流小住。卢沟桥事变后,形势急转直下。在上海因为《淞沪停战协定》,规定中国军队不得进入上海范围。为此,大家认为没有战争危险,也毫无逃难准备。

  1937年8月12日晚饭后,忽接在申报馆工作的舅舅电话,他要我立即到英租界南洋路(今南阳路)外祖父处暂住。我说此时公交车已下班。他说叫出租车。我说这里是郊区,叫不到出租车,明天早上出来如何?他说不行,今夜一定要出来到外祖父家。这样,他从租界叫了一辆车来接我,关照我只带一只放替换衣服的小皮箱就可。就这样,我只带了衬衣、短裤和照相机及三脚架便离了家,从此再也没有回去过。

  我住在外祖父赵凤昌家中。他家即是辛亥年孙中山和袁世凯谁做民国总统的秘密谈判点。8月14日下午2时,我和表弟、表妹从静安寺路由西向东散步。走到跑马厅(今人民广场)附近,忽见一架飞机投下黑色物件,其实这是中国空军轰炸停留在外滩边上的日本战舰后,被高射炮击伤,回程中拟将余下的炸弹,投在人比较少的跑马厅。不料,炸弹被风吹到大世界。于是大世界门前指挥交通的印度巡捕被炸得身首异处,大世界内难民收容所的难民也被炸死炸伤不少。这时,我们还在静安寺路上向东行走。走到南京路冠生园附近,忽见巡捕手持警棍将人行道上的我们和其他人由东向西赶。

  我们正在感到莫名其妙时,忽然从外滩方面驶来几辆卡车,上面躺着几个受伤流血的人,传说是流弹打中了汇中饭店阳台上喝咖啡的外国记者和下面的路人。于是,我们也只得回头向西走。经过跑马厅对面的大同坊时,又听到飞机机枪的扫射声,乃奔入大同坊过街楼下以避流弹。我们回到外祖父家中时,已下午5时了。外祖父见我白衬衫后肩上有血迹,问我怎么回事。我用手一摸并无感觉,乃知是别人身上染过来的,我们三人太平无事也。

  不久青岛至上海的航线恢复行驶。母亲和弟弟回来了。但房子被日军占领,当然不能去住。遵照母亲指示,那辆汽车捐给中国军队。从此,我们一家三口就在法租界弄堂房子里过“孤岛”生活了。

  抗战时期日寇蹂躏中国人民,其状罄竹难书。可以说,是日寇把我母亲一直追求的小康生活给毁了。从我个人来说,失去房子、汽车,倒也并不可惜,但鲁迅老伯送我的亲笔签名照片,以及谭延�]、于右任、吴稚晖等人的法书,均毁于战火,实在令人痛心。80年前我仅19岁,虽说对时事理解并不全面,但这一段亲历的逃难生活史,能轻易忘掉吗?